10.
星星带走的愿望，沉重，星云低垂露出一个黑沉沉的空隙，坠落而来的轨迹，胜过城市上空的成片霓虹。难得时间与地点，汗流浃背的夏夜，两个大男人肩并肩坐着看星星。
飘忽的眼神聚不成焦点，视线范围内的砖石歪歪斜斜，结束在前面不远处缠绕了小灯泡的篱笆上。对话要怎么开始，才能接上前一句，只有动作间衣服相蹭的声音。叶修扶着韩文清的肩膀在石台上走了几步，闭上眼睛没有了方向感，细细的风穿过耳际，歪斜着身子踏空了一步，马上被拦腰抱住了。并不是久违的拥抱，只是少有的居高临下的视角，眉眼就在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消失不见。叶修扭过头不看，感觉到被抱得更紧了些，胸腹间有闷闷的呼吸热气，久久散不开。
迟早会天亮，星辰成片成片消失不见。
“很热。”
袖子上的扣子全部解开了，袖口全部卷起来，露出来的手臂散出微微的热气。
星河在流转，在看不到的地方，明明灭灭，生生死死。
叶修坐下来，手臂支在膝盖上，双手撑着脸，身后有植物的淡淡气味浮过来，身旁的人不动声色地散发出对症下药的荷尔蒙。抬脚去踢，被压制，再抬起又被按了下去，交叠在一起的两条腿，混乱了两个人的体温。
“不信什么？”
“对流星许愿，就从来没有实现过。看，那边又有一颗流星！”
韩文清没有去看，侧头看叶修的脸。
“有什么愿望？”
“暂时没有了。”
“之前有什么愿望？”
“……”
对话在突如其来的亲吻中结束了，慌乱从脚底腾起来，整条腿被压在下面，叶修愣了一会儿，不知如何回应这个轻轻蹭到脸颊的亲吻，呼吸似乎都还留在脸颊上。
从现在开始脸红似乎还不晚，叶修转头去看韩文清，没有看到预想中的面红耳赤，只有慎重的表情，眼神中的认真似乎是在研究案卷，而此时的案卷就是叶修。
从一开始就想到了结束，不管结束的时间或者方式，走一步是一步的试探，捡一颗丢一颗的习惯。夏季或许是多情，轻而易举透露了心意，无处可藏。
太过靠近，热腾腾地蒸过来，汗滴从耳后滑落，潮湿的空气锁住时有时无的微风。
“太热了，我要回去了，你自己看星星吧。”
叶修扔了这句话，起身就走，发觉身后的人没有反应，顿住了脚步，想着再说点什么，似乎说什么都不合适，想到之前的那句说不清道不明的“我认输”。
韩文清慢半拍地站起来，看着叶修，欲言又止。
叶修不想听到一句例行公事的“再见”，几步的距离，很快就被追上了。轻轻的一个拥抱，手臂环上来，贴到一起的身体若即若离。叶修的错愕还没有从脸上退下来，拥抱就结束了，凑到的眼前的脸贴过来，游移不定最终吻在了眉间。
“送你到楼下。”
夏夜最后的喧嚣退了下去，踢踏的脚步声游过沉静的夜，困倦的星月躲到夜幕深处，赶往另一个半球的璀璨盛会。
一起走过的路很短，似乎又可以很长，静默无言多一些。韩文清走在一侧，白色的衬衣卷到肘弯，又一点点散落下来。路灯打在身上，一层绒绒的光裹起来两个人，长长的影子并排，一前一后，摇摇摆摆。
叶修想笑，告别的拥抱和亲吻太早，以至于到了楼下，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结束。
“明天见。”叶修先开口打破沉默，也扰乱了韩文清的思考。
“哦，明天见。”
回应是清楚明白，手却没有跟上指令。叶修刚一转身便被拉了回来，靠在门边，面对着韩文清。感应灯恰好亮了，影影绰绰的模糊感碎了一地，所有的反应，分毫毕现。叶修看到了韩文清嘴巴上被自己咬出来的一道伤口，一抹淡淡的红色血迹。
呼吸拉长之后的亲吻，小心翼翼的触碰，唇齿间的声音尽是缠绵。
仿佛瞬间天亮，再没了灿烂星空，霓虹灯也不见了。
周一从堵车开始，选择了公共交通的方锐全程直播了早高峰的固定新闻——挤到了位置，给老人让了位置，收获了白领女士的白眼几枚，被挤了下来……
堵在路上的叶修收到了一句“早安”之后才发现自己完美错过了等在楼下而又错误估计了出发时间的韩文清，人去楼空，不过如此。
不习惯这样的后续，或者说是开始。大开大合的走向，故意忽略不计的长长久久，截断之后的轨迹，如何承载不知所谓的大小愿望。天空再远，流星总会坠落，然后消失。
“先到的人按好电梯等着！”
苏沐橙一句话结束了方锐的现场直播，路上交通高峰之后即将迎来办公楼四部电梯高峰。在人群没有赶来之前，估算大家的到达时间按好电梯是二十层的入门考验。
“在地下车库。”
“在刷卡。”
方锐盯着腕表看了一会儿，转头四下瞧了瞧，用自己的通勤卡按亮了上行键。
“尽快就位，过时不候。”
前后几个人一起挤了进来，叶修赶在关门前一刻侧身挤进电梯，艰难转身之后拎起自己的手按关门键。
一个转角的承重柱后面，人影一闪，眨眼之间就进入了视线，距离在缩短。叶修梗着脖子看了一会儿，整整齐齐的制服，肩线一溜儿顺下来，是标准出庭装扮的韩文清。
方锐从后面递了手机过来，整个屏幕戳到叶修眼前，小声说：“女士们说想去这条街吃饭……”
其余的话过了耳边不再停留，门关上之前的对视，眼底沉淀的情感，竟然看出了一丝欣喜，连带嘴角牵出不常见的笑意。叶修轻轻出了一口气，看着电梯门慢慢合上，几何角度减少可见的范围，留在最后的只有那个轻轻的笑。
为什么笑？哪里不对劲？
叶修盯着电梯门上映出的人影上上下下看了遍，并没有任何不妥。
方锐默认叶修的没有反应是同意之后，就不再问他，继续寻找适合出差途中的乐子。
工作节奏从周一的会议开始，乔一帆从老冯办公室领到需要传阅的文件，也带来了“让叶修来我办公室一趟”的传话。
叶修一边走一边翻了一遍文件，签了字，交给跟在自己身后的乔一帆，见他还跟着，知道他要找韩文清传阅签字，忙说：“你先去忙别的吧，老韩今天出庭。”
偶尔并排到一起的签名，字迹整齐的签名还有乱飞的日期，另外一个人的却是一如既往的整齐工整，邀请一起吃饭的信息都是连带标点的。
在这之前的对话——“笑什么？”
“以为今天见不到你。”
——————
被各种死线追杀的年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