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黑夜与黎明的交接，在寒风中悄无声息地完成了，天色将白。行程即将结束，面容憔悴的两兄弟动作整齐划一地啃掉一段牛肉，然后一起伸手去拿放在座位中间的水。互相拍了手背，拿错了水瓶，又扔回来，叶秋还要负责为开车的人拧开瓶盖。一层水汽蒙在玻璃上，挡风玻璃前划出的扇形，不一会儿就重新模糊了。撑起寒气的晨光从模糊到清晰，映入眼帘的第一束阳光有点刺眼。叶修揉了揉眼睛，两层眼皮变成了多层，瞟了一眼歪在一旁的叶秋，大衣全部裹在身上，胡茬冒了出来。

目的地很快就到了，趁着工人在卸货，叶修真的带着叶秋开始了短暂的春游。叶修拎着包走在前面，盯着叶秋瞧了一会儿，选了一家暂时休整的酒店。

“来吧，因为你要付账，我才选的这里。”

“嘁。”

叶秋在洗澡的时候，苏沐秋估摸着卸货到站的时间打来了电话。

“怎么样？叶秋他还习惯吗？”

“还行，表现不错。”

浴室里传来了叶秋哼哼唧唧的歌声，一会儿一首，听起来像是昨晚在车里播过的几首歌。

“哦，陶哥说什么了吗？”叶修端着烟灰缸走到窗边，扯开窗帘坐到窗台上，推开窗户点了烟。

“倒是没说什么，问了叶秋什么时候回去。”

“什么时候回去啊，过几天吧。等他一走，我们就独立出去吧，沐秋。”

“嗯。好好休息一下再回来。”

“好。”

有始有终不难，最难就是善始善终。有规律可循的日出日落，又或是四季轮转，雨雪霜风，从开始到结束都会存在的事物，而逐渐不见的那些东西，彼此心知肚明，最初并肩的振奋在这些岁月里消磨干净了。

掀起窗帘的风吹散了叶修手中的烟，一节烟灰落了下来。打开浴室门就闻到烟味的叶秋一口气还没有叹出来，就看到窗台上的叶修灭了烟跳了下来。

“你收拾一下，我去洗澡。”叶修翻出换洗的衣服，闪过叶秋身边晃进了浴室。

敲门声打断了叶修泡在热水中的放空时间，扑腾了一下，坐直身体对着门的方向问：“怎么了？”

“电话！是韩文清！”

“给我！”

湿淋淋的手接通了电话，突然的不正经让对方一瞬间没了接话的下文。

“我在洗澡，要视频来看吗？”

“……”

“带叶秋来玩，又不能脏兮兮的，就开了个房间休息一会儿。你在干嘛呢？”

“结束夜班，回去休息。”

偶尔陷入沉默的对话，笑声便充斥其中，韩文清笑的时候不多，声音也不会很大，停留在耳边一会儿就消失了，接起来的对话顺理成章又换成了别的话题。叶修汇报工作一样，沿途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对弟弟更是毫不保留地嫌弃了一番。

韩文清走在路上，听着叶修的声音，给出不多不少的回应。四通八达的道路引出断断续续的寒风，路边的行人还没有很多，两个地方的相似处并没有很多，层出不穷的陌生感，而此刻，因为耳边传来的声音，莫名地感到似曾相识，陌生人的脸庞似乎都是喜悦。

“你现在是黑色的制服吗？”叶修换好衣服，突然问了一句。

韩文清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上衣，轻声回答：“嗯。”

叶修似乎很满意，笑意没有忍住，先噗呲笑了一声，又说：“我喜欢。”

回答是“好。”

笑嘻嘻结束了通话，安安静静等在外面的叶秋盖着被子睡着了。春游顺势泡汤，叶修小心翼翼地踮脚走到窗边，拉好窗帘，关上灯，爬到另一张床上，慢慢地也睡着了。

再回到从前，时间倒回去很久之前，双胞胎儿童共享一个房间，热烈春光挡在窗帘外面，并排睡着的两个小孩子。轻轻打开门的叶妈妈指着其中一个小孩小声对客人介绍道：“那边那个侧身睡还把被子踢掉的是哥哥，含着手指的是弟弟叶秋。”小心翼翼走过去的叶妈妈盖好哥哥的被子，再把窗帘拉好，一步一回头走出房间。春风细细地吹拂，小小的风铃在窗外叮咚作响，室内的小孩子睡得香甜。

再回到家，叶秋就开始忙了，早出晚归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两兄弟见面的时间锐减，但又很难做到互相不打扰。有时候叶修要夜里出发，干脆就住到韩文清那里，一点一点搬了自己的东西过去。整理衣橱的时候，好奇心旺盛的叶修，还是没有忍住，翻出韩文清的制服衬衣和外套，一件一件试了一遍，累瘫在床上都没有穿出韩文清的气质，传了自拍过去，造型各式各样都有，得到的回复意外的很简单——“等我回家。”

车队的事情开始步入正轨，渐渐有人注意到了这支新出现的队伍，不少人开始找苏沐秋打听，回应都是嘻嘻哈哈的开玩笑说新老板是叶修，把所有的麻烦挡了回去。

叶秋还想着再和叶修一起开车出去一次，三番两次被叶修从副驾驶赶下去，理由都没有得到一个，撇着嘴巴感到相当不甘心。

“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

“我知道还要问你吗？！”

从一边绕过来的苏沐秋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手敲一个人的脑袋，无奈地说：“魏琛的那批盆栽，你带叶秋去吧，植物园的小车，不累。”

“好啊，我要去。”叶秋不再往车上爬，仰着头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万分爱惜地抽本日最后一支烟的叶修。

叶修不客气地把烟盒扔到叶秋身上，转身小声抱怨：“跟着干嘛去啊，车上睡完，酒店睡。”

苏沐秋突然拍了自己脑袋一下，想起了什么，拉着叶秋小声地说了几句话。叶修看到了，但是没有听到，疑惑地看着两个人笑嘻嘻地走开了。

“我跟沐秋的车，混账哥哥谈你的恋爱去吧！”

“啊？”

“忘了跟你说，盆栽要去临市。”

满载货物的轮船进港了，远远地就听到了呼啸而来的汽笛声，乱糟糟的吆喝混了进来，又是繁忙的一天。码头上最不缺的风从四面八方袭来，开门下车的叶修忍不住缩了脖子，望着两个迎风走远的人，张嘴一笑，灌了满嘴的冷风。

果然是冷，进一步矫情，叶修想，或许是人不在身边。

“你喜欢我穿哪件？”

“第二件，蓝色的。”

“好，等我穿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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