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留遗憾地起舞吧
 
 

【韩叶】不赴红烛

乡村爱情,非典型人鱼早恋,没在一起

完成度不高,不想改了,尴尬

 

傍晚,茶馆说书的先生抱着茶壶又来了,说书、卜卦、面相,第一样最擅长,其余算半罐子酱油。说起的故事都是乡野传闻,王侯将相的大事早已经说腻味了,先生自己编成的野史小册子算得上是启蒙教育第一本课外禁读书目,然而越禁越挡不住少年的好奇,这册子早已铺满了不知道多少少年的床板子。

 

“接着上回再说,那人鱼小美人为了报恩,每日里口吐珍珠到渔船上……”

笑眼弯弯的少年推了推坐在一旁心不在焉的少年说道:“叶修,你也吐一个来看看,免得我们还得到处找来换钱。”

叶修被推得晃了晃,把桌上的茶碗往里推了推,看着说书先生飞速上下翻飞的嘴皮,撇撇嘴道:“苏沐秋,你别闹了。你说这个韩文清他怎么还不来啊?”

苏沐秋伸长脖子往门外瞅了瞅,又转回来看叶修,“天色还早,大概还没有下学,再等等嘛,听台上那老头还能怎么胡咧咧。”

叶修跟着往外瞧了瞧,大概是觉得这会儿韩文清真的不会出现,转回注意力去听先生说书。

“渔夫进城听说了一件事,这件事呢,准确来说是不小心听到了有人在讨论的事情。城中员外的小儿子一时不知道得了什么病,传说要用人鱼肉做药引,这员外便到处打听要抓人鱼……”

苏沐秋看叶修时不时往外瞧,便小声问他:“这老头说的是真的吗?要是真的话,我们第一次出海要不是韩文清出手相救真的要被抓去煮药了,那可相当危险啊。不过,就算是这样,我还是觉得出来蛮好玩的……喂,我说叶修你听我讲话没?”

叶修根本就没在听,眼神一直往外飘,嘴巴微微张开都没有注意到。

 

叶修的眼神一亮,苏沐秋就知道是韩文清过来了,歪着头往外看。

韩文清一手抱着书,另一只手拎着一个布包袱,目不斜视地往茶馆的方向走来。

苏沐秋又被说书先生吸引了注意力——“渔夫在人鱼又来吐珍珠的时候,张开了渔网……”

韩文清走过来,叶修笑眯眯让出来条凳的一边。苏沐秋使坏,拽了一把坐在条凳一头的叶修,条凳另外一边立刻翘了起来。叶修张着手臂伸开腿保持平衡,还想着去踢苏沐秋一脚,啊啊啊叫起来。

最终条凳在韩文清异常冷静地坐下来之后又回到了四脚着地的本来状态,坐在一头的叶修也被韩文清扯着衣领拽回来一些。

“这次我们去哪里啊?”叶修坐好之后就盯着韩文清瞧,所有的动作都不放过,全部收进眼里——他放下书本,解开布包袱,抻一下衣袖,轻轻拍了拍刚刚被扯皱掉的领子,在和自己的腿相碰的时候收回腿,端起杯子吹开茶叶喝一口,皱一下眉头。

叶修给自己倒了一碗茶水,确实不好喝,学着韩文清的样子皱了一个不清不楚的眉头。

苏沐秋翻开布包袱看,问韩文清:“这些都是什么啊?”

韩文清将水杯往一边放了放,拿出一枝蔫吧的草道:“这是你上次提到的草药,可以祛疤的,我问了学堂的大夫,趁昨天早课之前去南山找到了。”

叶修和苏沐秋一起凑了过来:“南山是什么东西?”

长在海里的两个人鱼见过海底的山,还没去过陆地上的山,听到“南山”一词,两双眼睛一齐放出光来。韩文清觉得两只初上陆地的人鱼如此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大概自己下到深海也会是这样。

“要去吗?”

话音一落,两位人鱼都从条凳上弹了起来,发觉自己可能会被晃到地上,韩文清不动声色往条凳中间挪了一点。

叶修看着苏沐秋的腿不无担忧地说:“你的腿还没有痊愈,真的可以上山吗?”

苏沐秋看了看自己还没有痊愈的腿,放弃了,决定在海边等两个人回来。

“那你找到了好玩的,就来海边找我啊,我在第一次见面的岛上等你。”

苏沐秋手指向的第二个“你”是韩文清,第一次见面就是腿伤到的时候。

 

初能化成人形的两只少年人鱼,躲开了巡视,趁着退潮慌里慌张翻腾出海面。海上等着他们的是听闻此处有人鱼而赶来的渔夫,苏沐秋刚一出海面,兜头便是坠了刺钉的渔网,三五成群的渔夫举着棍子和船桨使劲拍打不断挣扎的少年人鱼。浮出海面的叶修不管不顾去撕咬缠在苏沐秋身上的渔网,刺钉扎进嘴里,鲜血直流,尾巴用力摆动,拖着渔网往海里拽。

力竭的两只少年人鱼浮在海面上,船上的渔夫心满意足开始收网。韩文清在这时出现了,没有什么预兆,只见船底钻出一个身影。渔网被割断,叶修拖着受伤的苏沐秋慌忙游走,不知道方向只能先往渔船的反方向游。鲜红色的血蜿蜒在身后,很快又被波浪冲散了。

韩文清游在一旁,在叶修选择方向的时候便游到前面引路,开始叶修并不相信他,韩文清并不介意他的忽视和敌意,一直跟在不远的地方,并不试图交流。后来在韩文清的引领下,一人并两只人鱼到了一处小岛上。

“谢谢你。”叶修在韩文清惊呆的视线中化成人形上了岸。

苏沐秋在岛上养伤,韩文清带药来的时候便化成人形摊在岛礁下的阴凉处治疗伤口,更多时候拖着鱼尾泡在海里吐泡泡。叶修跃进海里去迎接划船来的韩文清,扒着船边一边吐泡泡一边目不转睛地看韩文清摇桨。

因为韩文清有时候会看着叶修的鱼尾发呆,叶修便觉得他可能是对这条鱼尾好奇,想摸一摸。于是再次迎接韩文清的时候,叶修跃出海面露出整条鱼尾在韩文清眼前:“在水里手感好一些,给你摸一下。”

韩文清的脸不自觉地红了,耳朵、脖子也没能幸免。

“我没说要摸。”

“你快点,我这样好累的。”

韩文清最后还是伸手摸了一把,此中感受,大概叫做终身难忘。

自此,三个少年结下了跨越种族的情谊。

 

南山是书院后面的一个小山坡,因为有很多野果树和大大小小的山洞,又经过很多年的人工开发,山中早已没了猛禽野兽,就成了学生下学之后经常去跑马撒欢的好去处。韩文清每天的早课就是这里完成的,几套拳法打完一遍,就去书院先生面前背出来前一日留下来的书。

两个人到了山脚下,韩文清问叶修想去哪里玩,他似乎又忘记了现在的叶修是连这个问题都回答不了的“没见过世面”的人鱼。

叶修想了一会还是决定问韩文清:“你都去哪里玩啊?”

韩文清看着叶修想了一下道:“带你去山顶吧,我早上练拳的地方。”

叶修点头,两个人便出发了。

 

韩文清走在前面,叶修跟在后面,看到什么就问他,花鸟虫鱼和海底的都不一样,看在眼里都是新奇。韩文清渐渐觉得叶修的反应很有趣,自己平时发现的野果、石头全都拿来给他看。叶修在韩文清说话的时候,会突然有新的发现,便丢掉刚拿到手的东西,凑到他面前开始新一轮的提问,或者被略过的飞鸟吓得一惊一乍也要故作镇定地挪到他背后躲着,觑着眼睛去瞧飞走的鸣鸟。

 

傍晚的天空一片澄澈,太阳落山之后就铺上了一层轻纱,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两个人一边爬山一边聊天,忘记了时间,很快就到了半山腰。

“累吗?”韩文清找了个小溪边的平石板坐下,看叶修脸色有点变化,不免有点担心。

叶修挨到旁边坐了下来,慢慢舒了一口气,抬起自己两只脚道:“没事,可能是还不太适应用脚爬山。”

韩文清想着可以让叶修靠着他休息,站起来转个方向坐到叶修身边,还没有开口,就觉得肩膀一沉——叶修直接倒了下来,脑袋耷拉着倚在韩文清背上。韩文清慌了一瞬,脑中开始搜寻有用的信息。

粗略估算出叶修在陆地上的时间,韩文清决定直接把人放进小溪中来缓解缺水导致的昏厥。半身浸入水中的叶修开始一点点现出鱼尾,但是依旧处在昏迷中,呼吸很浅。韩文清在岸上拉住叶修的手臂,让他可以露出水面呼吸,又反应过来水中的人鱼和自己不一样,便跃进水中拦腰抱住,一起沉入了水底。

韩文清在水中睁开眼睛,看到叶修散乱的长发在水中摇晃成浓密的水藻,苍白的脸色渐渐起了微红,微张的嘴唇吐出细碎的水泡,鱼尾随着水流轻轻地摆动。再等了一会儿,叶修的呼吸还没有恢复。韩文清凑过去感受他微弱的呼吸,心底的不安和焦虑又多了一些。眼下只能这么做了,韩文清思索了片刻,摆动双腿让自己的脑袋露出了水面,深深吸了一口气。

叶修紧闭着双眼,眼角处有几颗小小的水泡。韩文清屏气靠近带来的水流冲破了水泡,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叶修微张的嘴唇上,双手扶住一直向后仰躺的人鱼,并没有发现昏倒的人鱼慢慢睁开了眼睛。

不合时宜突然加快的心跳让韩文清微微转动了自己的眼睛,近在咫尺的双唇以及微含笑意的双眼。韩文清猛地停了下来,嘴里呛进一大口水,挣扎着想要浮出水面。叶修拉住了他放开的手臂,笑着含住了他的双唇。

因度气而起的亲吻,反了过来,两个人都没有哪怕是一丁点的经验,一起浮出水面才恢复了正常的呼吸频率。

小溪中的水波迟迟没有恢复平静,一圈一圈荡到岸边。清风徐来,树枝摇摆,飞鸟尖唳划过微暗的天空。

 

对话消失了,坐在石板上的两个人全都湿透了,韩文清手里还握着从水底捞出来的叶修的靴子和衣裤。

“现在怎么办?”叶修捏起小石子扔到水里,看一圈一圈的波纹荡开。

韩文清正在努力攥紧两个人的衣服拧干水,冰凉的衣服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前面有一个山洞,背你去休息一会儿。”

叶修坚持要自己走,韩文清摆出不让背就直接扛着走的态度让人鱼直接妥协老实趴在背上。

“你又帮了我,可惜我不能吐珍珠。”叶修趴在韩文清背上,鼓着嘴巴做出要吐珍珠的样子。

“我查了有人鱼记载的古书,人鱼是不能吐珍珠的,唱歌很好听。”

“唱一个你听听吧。”

事实证明也不是每只人鱼都可以唱蛊惑人心的歌谣,现在的情况是叶修连个完整的歌都还没有学会就偷跑出来了。

韩文清没有被摄走心魄,只觉得耳边的声音哼哼唧唧不成调,并不好听也听不懂,和自己在古书中看到的描述一点都不搭边。

“换一个唱。”韩文清忍不住打断了唱得忘情的叶修。

“不会了,就会哼哼这几句。换你唱好了。”

“我?”

“嗯!”

韩文清想起的不是曲调,而是早课刚背过的诗词还有练拳的口诀。叶修趴在他的后背上,因为自己的提议开心了起来,双脚止不住地晃来晃去。

“堤上游人逐画船,拍堤春水四垂天。绿杨楼外出秋千。白发戴花君莫笑,六幺催拍盏频传。人生何处似尊前!”

“你唱的是什么?”

韩文清自己现编了曲调唱了一首词,曲调简单重复,叶修听了一遍便开始跟着哼唱,词里的东西懂得不多,又开始了你问我答。

“画船是什么?”

“是……是好看的船。”

“比你划的那个船好看?”

“嗯。”

 

韩文清背着叶修来到了山洞边,洞边有成簇的小白花,盛开在昏暗的天空下,透出隐隐的柔和光辉,凑近了就可以闻到淡淡的香气。

“是戴那样的花吗?”

叶修找了个地方坐好,四下乱看,洞边的小白花直接闯进了视线中。

韩文清环视了一圈山洞,找了个离叶修不远不近的地方生了火。想到在叶修身边生火就会想到烤鱼,韩文清又找了一些石块隔开火堆。听到叶修问话的时候,韩文清也注意到了洞边散发出悠悠香气的不知名小白花。

“可能是。”

“我要戴一个。”

韩文清没有解释为什么就把叶修拦住了,对上衣衫不整的人鱼不解和期待的眼神,又觉得不解释不行,但是解释不清。

“你休息,我去摘来给你戴。”

“好。”

乖乖等在后面的叶修不断伸长脖子看韩文清摘花,一探身离火堆太近了,幸亏有石块隔着,不然真的要烤鱼。

韩文清摘了花又扯下来一条细长的藤蔓,把小白花缠在上面,再系成一个圈儿,一个简易到一碰就会散掉的花环做好了。果然还是错误估算了人鱼的头围,韩文清捧着花环戴到叶修头上,花环顺着头发不带任何留恋地掉到了脖子上。叶修从开心到失落的眼神变化太明显,花环制作者韩文清突然觉得这个花环有点寒碜,不过眼下又只能先这样了,想着以后可以去庙会买更好看的,才会配得上美丽的人鱼。

此刻披头散发的人鱼和美丽并不搭边。

“呃,我来帮你系紧一些。”

韩文清小心翼翼地提起来花环,调好位置在叶修脑后系了一个结。叶修坐得板正,眼睛一直往上看,看不到就开始扭来扭去。

 

休息了一会儿,叶修想起来还在等他们回去的苏沐秋,拉着韩文清慌忙下山,忘记了自己是人鱼。

再次走到河边,叶修蹲下捡石子,“河边的小石子带给他瞧瞧吧,我刚才看到的就很好看。”

 

溪水不比海水,叶修并没有彻底恢复,入海之后就开始扑腾的人鱼很快就没了力气,无精打采地趴在船边上。韩文清看他实在是没有力气,收了一边的船桨,递过去一只手。叶修不知所谓,凑上去闻了闻,闻到了小白花的味道还有一些汗味。

“拉着你。”

“你要一只手划船?”

韩文清配合人鱼摆尾的幅度在另一边划船,太过兴奋的人鱼,紧紧攥住他的手,控制不住自己的尾巴,一会儿快一会儿慢,一条小船在海上转了好多圈,鱼尾扑腾起来的水花溅到船上,直到他提醒溅到了船尾摆好的花环,人鱼叶修才收敛了。

 

苏沐秋正在海里翻腾,偶尔逗一逗捕食的海鸟,远远地看到了韩文清的船便挥手打招呼。

“你们再不来,我就要睡着了。”

苏沐秋看到两人奇特的划船姿势,划着水迎了上去,被叶修随手丢过来的石子吓了一跳,就要在海里来一轮后滚翻。

“给你的,接着!”叶修又丢出去一颗。

苏沐秋慌忙接住,拿在手里仔仔细细看了一遍道:“是还挺稀奇的。你又是怎么回事,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知道了事情原委的苏沐秋,让两个人放宽心尽管休息,自己游到船尾,噘着嘴巴任劳任怨地把小船推到岸上。韩文清的两只手一起拖住只是浮出海面的叶修,不用出力气的叶修任凭自己在水中浮浮沉沉,偶尔露出头来冲韩文清笑笑或者吐个泡泡,再不然就是用尾巴甩个贝壳上来。

“这破破烂烂的又是什么?”苏沐秋看到了明明惨不忍睹但是又明显被慎重摆到船尾以免沾到水的姑且可以称之为花环的东西,称之为破破破烂烂的确实是发自内心的想法。

还没等韩文清开口,叶修一个摆尾把拉着自己双手的韩文清一起拽到了船尾,冲着苏沐秋开始嚷嚷:“哪里破破烂烂的了,这是韩文清给我的,没有你的份。”

苏沐秋勉为其难伸出一只手指去碰那朵摇摇欲坠的小白花,在将将碰到的时候被叶修拍了出去。

“你的大脑门戴起来不好看,就不要尝试了。”叶修拍完苏沐秋的手,又斜眼看了看自己说的大脑门,顺手把自己的手自然而然地放回韩文清的掌心,然后攥紧。

 

潮汐变换,海风不止,少年们的呼喊声传到了遥远的地方,海浪逐开的水纹,有夕阳的光辉在闪闪发光,映在彼此的笑脸中。

海岸边的礁石正面迎上卷成团扑过来的海浪,还迎来了嬉笑打闹的两个少年人鱼。

跃出海面的人鱼化出人形,翻腾身子坐在礁石顶,薅掉刚冒出头的青苔扔进海中。苏沐秋看叶修实在无聊就拉着他一起来岸边玩,然而,唯一的人类朋友韩文清并不在。

“县试是什么东西啊?你看懂了吗?”

叶修举着韩文清留下来的信给苏沐秋看,信中有字有画,但是对于人鱼来说还是有很多地方理解不了。

苏沐秋凑过去看了一会儿,犹豫道:“可能就是去打架吧,你看这张图,有人在打架。”

叶修望着海的方向说:“我希望他打赢!”

韩文清开始准备武试之后就很少去海边了,他和叶修约好有时间就会把信放在茶罐里,再塞进礁石的小洞中。再遇到就到了韩文清考取乡试第一名的那天夜里。

叶修根据韩文清信里说的日期,数着贝壳算好日子,躲开巡逻偷摸来到了礁石上。他没想到韩文清也会在那里,跃出海面时看到月光下的一团人影,再回转身子已经来不及了,在空中翻腾了一下,结结实实地砸了下来,湿哒哒的整个人被拥到了一个干燥清爽的怀抱中。

“唔。”韩文清被砸到闷哼一声,手撑着地才没有倒下。

“砸到你了,受伤没有?”叶修翻身跪坐在韩文清身边手忙脚乱地检查。

“没有。”韩文清出手拦住了,拉着叶修在身边坐好。

夜里的风有点大,吹开两个人的衣衫,阵阵凉意传来。韩文清看叶修在一边小声地吸鼻子,又往那边坐了一点。

“打赢了吗?”叶修顺势靠在韩文清的肩膀上,感受干爽的暖意。

“赢了,第一名。”

“很厉害嘛。”

“嗯。”

“你为什么看起来有点不开心?”

“没有。只是有点舍不得这里。”

叶修听到这里,愣了一下,坐直了身子,侧头看向韩文清,问道:“你要离开这里?”

迎着月光的脸庞上有闪着水光的眸子,让韩文清一瞬间失了神,“我要去参加会试。”想到叶修听不懂,接着解释道:“去别的地方接着打赢别人。”

“那个地方在哪里?很远吗?”

“一直往北走就会到了。”韩文清望着远方,指着海岸线的方向给叶修看。

“那里也有海?”叶修慌忙确认。

“有。”

“那就好。”

突然而来的告别,伴随着海风又留下了郑重的承诺。

人鱼找到的最大珍珠与武举人拿来的白玉小花在月光下流光溢彩。

 

看不下去了,苏沐秋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叶修每天偷摸收拾行李实在是偷摸得太明显了,已经有好几个人来问他叶修准备去哪里了。

“你等会儿,干嘛去?”苏沐秋拦下了哼着小曲又兜着一蚌壳珍珠的叶修。

“我打算提前开始成年流浪仪式。”叶修四处看还有没有可以捡的珍珠,推开挡在前面碍事的苏沐秋。

“这么突然,虽然也有成功返程的先例,基本损伤都很重,你确定要现在走?”苏沐秋面上露出些许沉重的神色看着认真捡珍珠的叶修。

“放心吧!”叶修拍了拍苏沐秋的肩膀,又轻松地挑了挑眉毛。

“你要往哪里走?”

“向北。”

苏沐秋没有问为什么,默默跟在叶修身边帮他收好在路上可以用到的东西。

 

“此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万望君珍重。”

苏沐秋听书听多了,学会了几句故事中的腔调,对着背着行囊的叶修终于一字不差地讲了出来。

“我走了。”

叶修挥挥手摆尾游远了,身后散开一大片卷起的水花,透过云层的阳光折射出一条条光怪陆离的水线,前方不再是昏暗一片。

 

 

故事成为传说,只是时间的问题,人鱼少年与新科武状元的故事成了茶馆说书先生的又一力作。

赶考的乡试武举人韩文清骑着一匹瘦马一路向北,沿途山水全都踏在马蹄下。一日清晨,韩文清驱马去海边看日出,遇到了好久不见的人鱼叶修。

说书先生的描述加上了油添上了醋——人鱼不忘少时的恩情,沿途追来……听书的人潸然泪下。

故事中的人,也想只是在故事中就好了。

韩文清看到的是伤痕累累的叶修,化成人形之后瘦了一圈的人涉水走过来,像是踏过了重重的梦境,就那样出现在自己眼前。

未成年的人鱼闯过了渔民的网,躲过了翻天的巨浪,斗过了拦路的天敌,在夜里哼唱从韩文清那里学来的曲调,在阳光下一遍一遍地看韩文清留在茶罐里的信件,站在礁石顶上眺望远方的身影。

拥抱可以是一种力量,重获新生的力量。

韩文清紧紧抱住叶修,用尽力气想去消除心底的不安与惶惑。

被抱上马的人鱼叶修慌里慌张地不知道腿要放在那里,直到韩文清翻身上马将他牢牢扣在怀里才安静了下来。

“我只能在岸上很短的时间,因为成年仪式还没有完成,我还不够强。”叶修放松下来靠在韩文清的胸膛上,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传说中新科武状元与人鱼少年的结局是什么呢,说书先生叹了一口气,卖了个关子,且听下回分解。在下回分解之前,说书先生的小册子在坊间流传开来。

拔得头筹的新科武状元得到将军赏识,当朝赐婚,自此郁郁不得志,在中秋围猎时,从鹿群中救下了惊慌失措的小王爷,终入行伍,镇守一方。

一路相随的人鱼,在武状元新婚的当夜送来了红烛,从此消失在苍茫大海中。

 

故事总能轻描淡写,苏沐秋坐在茶馆中静静地听了很久,最后留下一颗珍珠作为赏钱。

“那不仅仅只是一对红烛,那是人鱼最重要的承诺。”苏沐秋轻轻地说了一句。

 

完成了成年仪式的叶修没在海里耽搁,化成人形就按照韩文清留下的地址奔去状元府。状元府不是上次见到的模样了,挂满了鲜红的灯笼与绸缎,进出的人也都是满面红光喜气洋洋的。

“请问,这里怎么了?”叶修指着状元府问路边的小贩。

“武状元娶亲了,这你都不知道?”

“娶亲是什么?不娶不行吗?”

“不娶?不娶会被杀头的!”小贩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还配合着动作伸出了舌头。

成年的人鱼可以寻找自己的终身伴侣,取下胸前的一枚鳞片交给那个人,那便是终身的承诺。在人群的喧闹中,叶修终于知道了娶亲的意思,就像是自己想把鳞片交给韩文清一样,他想韩文清对那位即将娶进门的人也怀有这样的心意。

“那……我还是想见他一面。”叶修的声音小了下来。

街边的小贩举着红烛嚷嚷:“红烛一对,天生绝配。”叶修听到了,认真地询问之后,拿一颗珍珠换了一对红烛,找小贩要来红布认真包了揣进怀里,连同那一枚胸前的鳞片。

状元府门口的人太多了,揣着红烛的叶修挤在人群的角落等韩文清接亲回来。叶修只觉得太吵了,人声太吵,爆竹声太吵,马蹄声太吵,歌吹太吵……

 

红烛燃尽,寓意携手到老。韩文清还记得叶修眼底的鲜红色,向阳的笑脸,从期待到决绝。

“不娶亲要被杀头,那你可以娶我吗?”

“你打得赢杀你的人吗?”

韩文清摇头。

 

 

南山崔崔,年复一年,山腰的小白花又开成一片片绚烂的花海。

“你到现在还把这个玩意儿扣在胸口?”苏沐秋指着叶修胸前的白玉小花问。

叶修坐在一旁,身边摆了一堆新摘下来的小白花,手上缠着一条藤蔓,认真地在编花环。

“你信不信,可能是时间太长了,这个东西像是长在这里一样。”

“我才不信你。”

叶修很快编好一个看起来还挺精致的花环,比了比扣在自己脑袋上,对着溪水看了一会儿。

“头发真的白了啊。”

“对啊,还戴这种小孩的玩意儿。”

“你没听过吗?”

“什么?”

“白发戴花君莫笑。”

 

 

告老还乡的武状元,孤身一人,站在海边的礁石上,脚边燃起的一对红烛早已被海风吹熄了,淡淡的烟气随风散尽。

 

 

18 Nov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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