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留遗憾地起舞吧
 
 

【韩叶】作戏




当叶修回头的时候,才知晓什么是转头皆是空。

这一世又罢了。

 

当年的老仙翁告诫道:“一念半生,孤生出执念,断魂化残魄,蹉跎一生。”那时候的叶修没能扯到老仙翁的长胡子,听见的话,并没有放到心里,想到情愿自我蹉跎,也是运命所在。哪知这一世,白了头,也是孤身一人,那缕残魄伴他终生,他却始终看不到。一时清醒时,看到不言语的人坐在身旁,模糊间仿佛又看到另一个身影,以为是错觉。弥留之际才醒悟,那是陪他终生的残魄,一世的情分,不闻不问,到了才晓得后悔。

那一刻,韩文清多半觉得这是将死之人最后的留恋。活着的时候,繁花似海,偏偏被这一个人绊住了脚,挂了心念,一双眼再容不下别人。

生前叶修是个书生,位至军师,信奉心诚则灵,在三生河畔等了许久,因不知那残魄的姓名,只能等他来,想着断魂化作的残魄应该是会随着主人一起走的。而叶修等在这里,除了想问问他的名字之外,还想问问他自己为什么看不到他。

悲欢离合都失了颜色,来的人都是失魂落魄,已经死掉的人,都像是再无牵挂。因为叶修还挂着那缕残魄,每次都坐在船头,等不来他,便又跳回岸上。想是大家都已没了身形累赘,可能就看见了。又觉得这残魄大概会念着一世的情分,来船边送别,题诗一首赠叶修。这便惹恼了兢兢业业送人上路的一众小鬼,一时还要提防着不被这个跳来跳去的人砸了脑袋。

没了时辰的感觉,只是觉得一日重复一日。那小鬼告诉叶修,世间的丧葬已经结束,扎好的房舍已经归位,是时候也该走了。叶修想问他,我的时候到了,那残魄呢。最终也没有问出口,悻悻地跟着走了,仍翘腿坐在船头,留在岸上的小鬼翻了白眼走了。

是了,韩文清说要厚葬。叶修不大明白厚葬,只当是房子比较大吧,和同船的人闲话,竟也说了互相拜访。撑蒿的人一个白眼翻到了天上,哪有几天可以停留,来生再相约串门吧。

 

最终没有等来,独自上路,上一世也是这样过来的。或许不对,是这一世知道了不是独自一人,才有了念想,不想走得那么荒凉。一段路,走两次,一次不忘记,两次不忘记,最后可能会忘记了自己。孟婆也说过,一世终结,不忘记一个人,执念成狂,断魂成了残魄。叶修急忙再问我走后,那残魄当如何。你若依旧断魂,他便会跟你一同转世,孟婆叹息,何苦纠缠。生生世世,半生弹指,过忘川又不忘,何苦来。

叶修想,如果他也不忘记就跟了来吧,后来一想又明白了当中苦楚,不来也罢。

而叶修又舍不得忘记韩文清,和前一世一样,痴心妄想。又留下了一个位置,孟婆敲打了一下脑袋,极不舒适,断魂,抽筋扒皮似得疼。簿子上多了一笔,问如何记载名氏,叶修望了一眼河边的红叶,血色蔓延,取名一叶知秋。拿着烂笔头的小鬼约莫是刚识字,写了错字。一叶之秋,落笔化魂,再不能改了,只能如此。也不晓得,他喜不喜欢这个名字,会不会怪罪。

不管这一世生为何物,只知没有作恶不会堕入畜生道,又想只愿平淡一生。

 

一夕吹灯拔蜡,再过一轮春秋,梦醒一般,再回人世。

 

正值盛夏,戍边的将士撕开了一道血路,一路开拔到盈绿的水湾绿洲。篝火泼洒热情的夜晚,将士们连日的疲倦像是这绿洲的水流一般,忽悠一下,流了出去,长成了参天的胡杨。战死的坐骑,皮毛濡血,骨肉大火烤熟分食。褪了上衣的小伙子们,扎成一堆,摔跤、跳舞,呼喊沉入了沙海,沉沉的没有回音。胡姬被放了出来,一边发抖,一边随着飘忽的乐声起舞。人们的热情鼓噪了起来,直到天光见亮,才东倒西歪地瘫了一地。

一队骑兵整列巡逻,骑的是被称为沙漠之舟的骆驼,沿绿洲踩了一圈。沙漠寂静无声,踩沙的声音和甲佩相撞的声音混在一起也不能打破这千万年以来的沉寂、荒凉。壮阔的沙海,一望无际,回身便是国土。初来乍到的骑兵陷进沙中,弃了一路跟随的良驹,蹬上了双峰的骆驼。

领头的人,一身软甲,发顶冠带齐整,在风中肆意地飘,手里拿着一把银色的伞,斜在身前,迎着东起的阳光闪出冷冽的光。

水中似乎有声音,领头人着人去看,原来是闹得开怀的人睡在了水里,才醒过来,就开始骂娘。领头人再不管,分散了骑列继续巡逻。

一场恶战,不惜深入险境,将蛮人赶了回去。天光更亮,温度陡然升高,搭起的军帐排列有序,帐中的人正在商讨在此地开商路。

行脚商人在边疆不少见,唯独此处,纷争不断,无人前来。几个人吵得热火朝天,不知何时才能拟出上报的军情和奏折。

才带了人巡逻回来,骑兵都侯叶修卸了软甲,收了千机伞,便被唤进了帅帐。

亲卫撩开了帘子,叶修大踏步走进去,看到上面人的神色才知道被坑,出帐已无可能,领了命退了出去。

这一日的夜里,叶修在噩梦中清醒了过来。昏昏沉沉点了灯,邱非就进来了,侯在一旁等吩咐。叶修抬手让他自去歇息,自己对着茶壶嘴猛饮了一气儿。茶水还有一点温,浇不熄心头的闷热。心用得狠了,撕扯开一样,梦里都会隐隐发疼。

 

四季更换,年轮划圈,本没有声息的时间暴露了行踪。

 

叶修本不能饮酒,被封为骑兵都侯那日,贺酒摆了几席,无可奈何便多饮了几杯。次日醒来,问邱非。邱非说,都侯叫了一叶之秋大半宿,后来转而去叫君莫笑,又要来纸笔写了半幅纸,属下差人去找了,府上没有叫这些名讳的人,那纸也被您撕了。

叶修当然知道没有,笑说自己话本看多了。揉了揉脑袋,又记起来,自己睡下之前说过的话。

“那一叶之秋不知道来了没有,如果你来了,便听我讲讲话。那小鬼傻帽,写了错字,我再帮你想一个,巧了这一世又在沙场,今日醉了,想起一句诗,“醉卧沙场君莫笑”你就是君莫笑了。”

“断魂结成的残魄,总该在我身边才是,我为何看不到你,难过吗?”

叶修问了自己,也问了那才有了名字的君莫笑。自己先闷闷地答了:“难过,怎能不难过,两世而不得,差点就信了命。”

 

等来了圣旨,骑兵都侯成了守城的将领,目送前方烟尘滚滚,叶修默默在心底感叹自己的家国情怀。送走一批人,迎来一批能工巧匠。数月时间,只有草甸、胡杨的绿洲划成了不同的功能区,一个城建了起来。朝上有能人提请当今为新城题名,在朝堂之上的皇帝欣然提笔,黄金牌匾快马加鞭地送到了。

荣耀城。

叶修眯着眼睛在城门下转了一圈,把这新城的名字里里外外看了一圈,跟在身后的邱非也随着他转了一个大圈。

“当今的字有所进益,你说是不是比我府上那几个字顺眼多了。”

叶修问了,邱非知道不需要自己回答,也就跟着多看了几眼。

看城门的几个兵士也听到了,斜着眼睛往那牌匾上瞧,过城门的人看到了,也止了脚步,抬头看那金灿灿的三个大字。

一时间,只有风沙的声音,城门口静得仿佛入了夜。

全部都是我们的荣耀!

 

真正入夜之后的荣耀城内,却是另一番光景。进了城的行脚商人夜里就铺摆了开来,供货的还是换货的都是步履匆匆,火把、油灯、汽灯挂的到处都是。沿街的通道隔一亭设一哨所,两个时辰轮一班岗。街边的住户需要卖的就挂出来,几处酒铺夜夜人满为患。边疆冷得快,多数外出的人需要用烈酒来驱寒。大大小小的孩子,驮着新压好的皮子跟在骆驼身后跑,边跑边哼那荒腔走板的调子,不晓得哪里学来的淫词艳曲。

商路刚开的时候,叶修里里外外应付,分身乏术,两条腿就要走断都觉得不够。邱非跟着他忙前忙后,叶修每日里还要逗他闷子,说他看到漂亮姑娘就拔不动腿。邱非恨也只能恨自己,看到姑娘抱着一只红眼的长耳朵兔子就多看了两眼。

城里的事务渐渐步入正轨,叶修便闲了下来,寻摸着需要找点家中难以找到的材料将千机伞整饬一番。

忙到分身乏术,梦都沉了下来。叶修再没有被梦魇住,也不曾听邱非再提起他念叨一叶之秋、君莫笑的事情。

叶修以为就这样也就罢了。

 

荒漠没有秋向晚,夏风没了就入了冬。白毛风乱号,沙尘滚起来幕布一样遮了视线,胡杨败了枝叶,城中的人全都裹成了圆滚滚的球,只剩了两只黑溜溜的眼睛,露出来的睫毛还挂着摇摇欲坠的白霜。

邱非抱着大髦衣服站在叶修身旁,都侯大人正在翻看行脚商人上报的清单。邱非本以为今日还是例行的巡防、巡视,不想起床之后的叶修就在帐中坐了,着人拿来了那清单翻了有一阵。

叶修翻了几本,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千机伞的提升还需要一些东西,在京华之地,那些均是有价无市的东西,本想来这里搜寻一些,却又忙碌到现在,一直都没有着手。刚入冬的行商当然不会带着那些东西,想带也不见得有。冬深了,一年的储备用得差不多的时候,就有人开始出手这些东西。

邱非百无聊赖站在旁边,不注意被叶修一嗓子吓了一跳。

“找到了!”叶修把手上在翻的册子摊在案上,指着一个条目让邱非来看。

温清,白狼毫,数量五。

叶修披上大髦,换了装束,看起来像是京华地区来的小老板。邱非也扮作了小厮模样,拉着两匹骆驼,跟在叶修后面。

难得没有吹白毛风,城门一开,大批的商贩涌了进来,顿时整个城里热闹沸腾了起来。此时的买卖多是御寒的衣物和冬储的粮食,那温清的摊子少有人问津。老板身披大髦安静坐在里侧,有人经过也不见抬头,一个小火炉搁在脚边,上面咕噜咕噜沸着一壶奶茶。叶修溜溜达达地走了过来,叫邱非找地方把骆驼喂了,自己揣着袖子来到了摊子前面。

老板听见了声音,没有反应,低头去瞅那滚起来的奶茶,拿碳叉添了一回木炭。叶修觉的眼前的人莫名的眼熟,心底一抽,默默停下了脚步,等那人抬头。老板起身,拽了领子,转身取了一只白瓷碗,见有人盯着自己瞧,便又取了一只碗,放在案边,弯腰拿起茶壶,倒了满满两碗。

周遭的声音还是那么吵闹,讨价还价、插科打诨,骆驼蹄子踏在石板上,驼铃叮铃叮铃地响,有人群呼啦过来了,又走了,一阵风带着旁边的酒香、奶香,风向变得难测,一点不留地吹向了眼睛。这一切全都远了去,隔了一层风沙一样,心间才让了路,就有汩汩的新鲜血液崩了出来。叶修站在原地,愣了片刻,被行人撞了一回也没有动一动。

老板将那碗奶茶放在案上离叶修最近的地方道:“此处阴凉,喝碗热的暖暖。”

叶修才回了神,眨了眨眼睛,看清了人。温清,韩文清,倒是会给自己省事,取个一看就是假的名字也从原本的字里找。两世浮沉,因为一直记着,所以觉得看起来是那么熟悉,只是自己在那人眼里只是个陌生人,眼下却有可能是主顾。

叶修暗自挣扎了很久,这一世一直没有遇到,他也就以为再也没了因缘际会,就想也许是自己罢了,全然不管自己梦中的心念难忍。他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个多情的人,前一世遇到那老仙翁也是巧合,却也记了很久。

孔庙祈福,宽袖长袍的一行人举着香,长拜不起。已进过香的叶修信步走了出来,见钟楼下有一小亭,便走了进去。长钟悠远,站在亭中的叶修闻声望了望青翠树木掩映下的钟楼,只见一个白发白须的老翁沿着一级一级的石阶走了下来。

老翁自称措揭,叶修见他仙风道骨,便敬称仙翁。仙翁说的话,叶修一直记得的,那时当不得真。抱着万分的念想开始一世,哪怕还是纠缠,也觉得自己能够得偿所愿。现在想想,多是白了鬓发也看不通透,徜徉尘世,点不透的都是痴心妄想。仙翁说是受人所托,点醒蠢物。叶修四望,只有自己,不想受了这一骂名,抬腿就走。仙翁自顾自把话说完,待叶修听完回头,人就不见了踪影。

一世痴妄,下了狠心决定不忘,又来一世的纠缠。隔着花和水一样,眼前像是腾起了雾霭,尘沙扬起来了。叶修当自己在登船前已做好万全准备,连身带心,在此刻全都败下阵来,难过的情绪长大了,山呼海啸一般,又满是委屈。

 

此时,邱非安顿好两匹骆驼,走了过来,看那案上的东西,除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奶茶,就只有红包袱皮包着的五根白狼毫,心想都侯是想要这物什。叶修看邱非走近了桌案,平了心绪,跟了上去。

“全部都要。”

邱非听他说完,赶忙从怀里往外掏荷包,还没等他掏出来,那老板出了声。

“好。”说完,开始收拾,系包袱皮,叶修忙说不急。

“几时再来?”

叶修说完就看到韩文清脸上一闪而过的疑惑,忙又说道:“白狼毫还需要一些。”

韩文清收了碗,继续系那包袱皮,道:“今夜湖边有猎户开了场子,可以去看看,要一起去吗?”

韩文清看他愣了神盯着自己的手瞧,想他是迟疑,又觉自己断自己财路,难免可疑,又找补了一句“猎户的要价比我低,我打春前不再进城。”

墨黑的眼眸像是暗夜中的湖水,水波晃动,碎掉满湖的月色星光。不是不懂,已经过去的回忆都是前两世。叶修觉得心底的东西还是乱了,两世情意混在了眼前的目光中。

猎场,叶修当然是熟悉的,当时的戎装载了各自的家仇国恨,看在眼里都是你死我活。而四年一次的猎场围猎却是一个休止的信号,亮了之后升到空中,约定成俗地狼烟不见了,兵戈束起,桃红柳绿的姑娘不再是灰白着脸盘,喊打喊杀的将士撩起长袍背起长弓奔赴猎场。

秋狩的猎场,热闹非凡,排上名号的各国勇士骑在马上蓄势待发。马儿似乎也感受到了人心,前蹄高高扬起,尾巴在后面甩来甩去。

叶修当年猎到的白虎,虎皮剪裁做了肩甲、护心甲,年轻的人披上虎斑皮毛之后,威风凛凛,却也隐隐透出一点稚气。

进场就看到的角鹿,张皇失措逃走,叶修没有记错的话,前方是一条小溪,是鹿群经常出没的地方,刚才的大角鹿是朝着这个方向跑了。

甩鞭子加速,弯弓搭箭,叶修穿过几丛灌木,看到了在喝水的角鹿。驱马换了个位置,叶修感觉不对,另一个方向有一个人,和自己一样也盯上了这只角鹿。

叶修想到什么,起身伏在马背上,脚蹬在后面,瞄准了角鹿的眼睛。马突然动了,前蹄不受控制一般跪了下去。伏在马背上的叶修,措不及防跟着往前栽了下去,箭矢飞出,没了准头,长弓没入土中,撑住了身体。

另外一人的箭同时飞了出去,带起的风声似乎就在耳侧。

叶修自知箭矢没有射中眼睛,就没去看那角鹿,摸着马鬃,看还跪在地上的马儿。果然,旁边的那人去拖了角鹿。

叶修翻看马蹄铁,掀开了一截,发现被楔进了尖刺,骤停时候,尖刺猛刺了进去,马儿才跪地不起。幸好是停着的时候,出了这事,若不是反应及时,却真的是“人仰马翻”。何人做出此事,不言而喻。叶修无意再去猜疑,也没了围猎的兴致,牵着马去看被贯穿了两只眼珠的角鹿。

最初相遇的一世,倏然变得那么遥远,却还是牵挂了一生。

叶修看着韩文清阔步走在前面,不禁感叹每一世的相遇,大概是一直缘分不够,猎场的相遇,转眼就是刀剑相向,之后的一世,也是一样,不动干戈,但是却联手,所过之处腥风血雨。

那么这一次呢?叶修自己的希望从一开始就是淡薄的,不断说服自己的过程当成顿悟,再见时候,面上竟然也能做到云淡风轻,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放下了。

韩文清去到车马行赁下一匹骆驼,将自己的东西包好放在了挂在骆驼身上的褡裢里面。叶修看他包里好像有干粮之类的东西,觉得自己也需要做些准备,让邱非赶着去买了一些。

三个人三匹骆驼出发了,身后扬起黄沙迷人眼。

正午时候,湖水融了一些冰,浅浅的一层水浮在冰上。邱非牵着三匹骆驼去湖边喝水找吃的,另外两个人往林子中去了。

早没了夏日里苍翠的景象,满眼皆是枯黄,说话时候,眼前都是白雾,缩着脖子,手都要揣在袖笼子里。

韩文清像是不畏寒,甩手走在前面,毛靴踏进沙里,留下深深的脚印。叶修跟在后面,一言不发,沉默生了根,发了芽,只剩两个人踩进沙里的脚步声。

人声渐渐传了出来,粗犷的大汉在吆喝宣扬自己的成果,哈哈大笑的声音不绝于耳。

叶修提升千机伞还差的东西不多,但是不好找,白狼毫还差三根。猎户看到来人,衣着不俗,谈吐中也透露出自己的来意,便将自己的东西展示出来。叶修随着人流转了一圈,收了白狼毫,再没其他需要的,便要打道回府。

叶修等来邱非就一同上了骆驼,韩文清牵着自己的骆驼留在原地,挥手话别。

没有回头,叶修想不要同以往一样。

以前的自己,可能眼里全都是心意,藏也藏不住。几日的相处,便暗自许了地老天荒,全然忘记了,哪有那么容易,两情相悦,总是天真挡不住天意。

最初的一世,因为是军中的身份,叶修不能任意乱跑,便寻着一日取了同胞弟弟的商牌偷跑了出来。

有人成亲,而且是大户人家,整条路撒满了红花。叶修看着稀奇,便停在人群中观礼。恨自己眼神太好,叶修先看到了骑在高头大马上,披着红袍的人。身边的人不住地赞叹新郎官的人品相貌,人群更挤了一些,接亲的队伍更近了。

叶修被挤到后面,呆站在原地,又被挤进了一家玉器店。他随手摸了一把玉簪,叫老板包了起来。

再出来,只能远远看到韩文清挺阔背影。

这条路太长了,叶修走到头再走回来,已经是黄昏时刻。买来的玉簪附了贺喜的帖子送到了,再没了什么牵挂,叶修便回了军中。

光阴如梭,战场依旧血雨腥风。

纵使回忆有多少欢愉,结局便只是到头了。

再相见,真如猎场告别之日所言,战场再见便是输赢。

一杆长矛刺穿胸口,长拳砸烂胸甲。看不到输赢,叶修以为是遗憾,不想忘记。

 

这次提升,千机伞添了新的形态,忘记了春花秋月,也没有什么花前月下的记忆,叶修取了大髦衣服就出了门。守城的小兵看到头领过来,慌忙行礼,被劝住。

叶修来到城墙上的值守处,没有折腾邱非,自己悄摸跑来了。月凉如水,冷风灌进来,嘴巴冻得说话都不利索,真的是彻骨寒。小兵被替了下来,还是不敢走,被叶修一脚踹了出去,爬起来就跑出去了。

叶修站在那里,被风吹了一阵之后,望着京华的方向,暗暗骂了娘。有人小声唱起了坊间的歌谣,很久没有回家的人,唱的也都是老掉牙的曲调。叶修听到自己竟然也会,跟着哼哼了一会儿,发现哼了就困,只能作罢。

换班的人过来了,夜色还是深重的。平日里热火朝天的荣耀城,在冬日的夜里哑了火,叶修发现自己除了睡觉竟然无处可去,便拿了千机伞演练了一回。

很快,最早一批进城的人来了。叶修去到城门岗处凑热闹,帮忙查验过关货物。叶修又看到了韩文清,奇怪不是再不进城,就走过去看他的货物。

一批过冬的大髦衣服,男男女女的样式,还有一些边疆处少有的头面首饰。叶修开箱就看到了翠绿的一把发簪,一头雕成各式的花样。

“不是说再不来?”

叶修捏着一根有裂纹的发簪对着太阳翻来覆去地看,很精巧的竹叶雕,可惜就要断了。

“存货不多,就多跑一趟。”

韩文清没有收叶修递还回来的发簪,合上箱子,手脚麻利地锁了。

“公务之便贪墨,这罪名当不起。”

叶修取了自己的发簪,将这支断了纹的别了上去,自己的光杆发簪递给韩文清。

“兑了。”

转身就走,叫一众小将士见识了一回扬长而去。

邱非天一亮就找了过来,现在跟在后面,当头领是提升了千机伞,心情太好。

叶修回了帐中,收拾完吃了早饭,坐在案前翻看京中寄来的书信,多是礼单和新年贺信。眼皮垂着就犯了困,支着下巴就睡着了。

夜里少眠,入梦极快,又都是光怪陆离的场景,杀声震天,转而又是皑皑雪原。京中正是秋日,红叶翩翩也飘进梦中,盖在眼睛上一样,不见了光亮,隐隐又有人影。梦里的叶修想许是身边有人,才会看到那背影,多半是邱非在旁边守着。

醒来才是怅然若失,只知有梦,却忘了是什么,那个人是谁,说了什么。叶修呆着想了一会儿,又想到被自己取名君莫笑的残魄,想莫不是他,为何在梦中,迟迟不来相见,两世都不得见,好奇心都更重了。在转世之时才想起来,硬是给安了名字,还被写了错字,都不确定这一世还会跟来,也给取了名字。叶修想这些都是自己自作主张,又觉得有点愧疚。



冷静冷静 不知何时有下或者中

奔着全部单箭头的脑洞

10 Sep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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