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小年一过，年更近了。腊月的最后几天，到处红红火火开始过年。来来往往的车辆载着满溢的欢声笑语，大道两旁的超市、店家见缝插针地多往道边儿摆点儿年货，临街后面的小学早就放假了，门卫大叔赶着回家前给每个门贴上了大红的福字，水果摊上的礼品盒子堆得见不得老板的脸蛋儿，彼此呼喊着过称付钱，到处乱跑的新衣服小崽子，点着小炮竹就跑，不管身后叫骂声，领着新人回家的年轻人在便利店张望着买几个红包，包点票子给家里的小辈儿压岁，呼前喊后的广场舞大队，将将歇了几日，还不忘记互相推荐新学的舞曲、舞步。一朝一暮之间，一岁即将过去，虚岁的年纪加了一，凑了整数，有人将而立。
早几年，陶哥会叫着叶修和苏家兄妹一起提前过个年，团圆的日子里有个团圆的样子。这些日子，苏家小妹独立开了店之后，再加上刘皓平日里就喜欢给人添堵，过年里也要黏着老板，沐橙实在不喜欢他，两位哥哥就逐渐不去凑年前的热闹了，自己几个在家里热闹一下也挺好的。
叶秋连人带电话一个一个地来了，人来了，因为自家大哥忙着年前的最后一班车，没见着人，跟着车屁股看到伸出来的一只手臂，悻悻地走了。年前闭店之前，苏家的小店忙得人仰马翻，叶修照例前来帮忙。叶秋知道他过来了之后，电话全都通到了这边。苏沐秋、苏沐橙不堪其扰，看到来电，闭着眼睛就把电话砸给歪斜着身子靠在前台帮忙收银的叶修。趁着不忙的时候，叶修就接起来电话，忙起来索性不管。忙与不忙全凭自己定义。
“忙着呢，没空和你瞎扯。”撂了电话，任凭叶秋的话尾随意断在哪里。
转身在客人手上捧着的手机上戳了戳，数独游戏，“好了，剩下的几个您老自己看着填补吧，还能错两次。”
门外的行人，脚步匆忙的就裹着棉衣、围巾、口罩匆匆走过去了，散步遛弯儿的都打眼往店里看看，叶修看见了就示意一下打声招呼，进店的客人，道声新年好，里面暖和，就走出来问一句几位，再指向空着的位置。坐着无事发呆的时候，还要时不时听着兄妹两个朝天一声吼，“叶修，前台结账。”两段饭时，在油腻腻的碗盘饭勺之间吵吵嚷嚷，日头渐渐消隐，如霜月挂了出来。
还剩下一桌熟客，苏沐秋问候了几句，送了一瓶烧酒，互道新年好，来年更红火。
苏沐橙眼看叶修眼皮要搭在一起了，伸手在他脑后轻拍了一下，“摆个桌子，吃晚饭了。”
叶修把桌布铺好，一手抻着一角，一手接电话。
“你和张佳乐还没有吃饭，你等会儿啊。”说着，扭过头冲着后厨喊，“沐橙，多加几个菜，还有两个人要来。”
转头接起电话就听到苏沐橙撩开帘子回了一句：“知道了！再加四个吧。”话没有说完就打下了帘子，最后一句话声音小了下来。
韩文清和张佳乐一起加班，年前结掉的几个案子和新接的案子一起备案，留待年后一起处理。张佳乐带来了朋友送来的手工做的鲜花饼、糯米藕，甜得牙都要倒了，趁着下班之前，赶紧给各处的同事分完了，最后留了一些给韩文清。
收拾好准备下班时候，韩文清给叶修去了电话，知道他在店里帮忙，问问能否赶到去接他一起回家。还没有问出口，就被人连带张佳乐一起喊去蹭饭。张佳乐乐意得很，说是店里新出的牛肉饼，鲜得掉舌头。
牙口舌头还要不要了，这一天，牙倒了，舌头也要掉了。韩文清听着电话那边喊着加菜，不自觉笑了出来。
席间，张佳乐被劝着喝了几杯，走路都打着节拍，还生怕别人跟不上，叽里咕噜地指挥。
“哎，叶修，你神出鬼没几年一趟的，玩什么呢？”张佳乐挣开韩文清扶着自己的手臂，跌跌撞撞一个酒嗝冲到了叶修眼前。
叶修摒了一口气，往后挪了挪自己不听使唤的双腿，一个大喘气道：“还不兴我回来的，再说了，老韩都来了好些时间了，我才来……”
韩文清转了个身子，走到二人中间，一只手臂挂着一个，着实吃力。姑且喝了一小杯的叶修还不老实，头一直往自己脖子里拱来拱去的，新割的麦茬头发扎在自己下颌，一个使劲，说话的下巴都给顶回去了，嘴巴还叽叽咕咕地说个不停。
冬季里的晴天，夜里会有不少星星光临，一股股风来，卷着路边的叶子踉跄几米就停下来。路过的棋牌室，生意冷淡了一些，几个人，一只猫围着暖炉解诘局，嚷嚷着回家的人站起来还要再指挥两句，骂一句都是臭棋篓子。前面的路坏了几盏路灯，黑黢黢的，风过去都怕迷路。走到这里，张佳乐和另外两个分开了，歪歪斜斜走在前面，很酷地冲站在后面的二人挥手。
“都回吧，新年快乐！”
张佳乐喝醉的次数，屈指可数。李达案子宣判的那天，两个人坐在路边的通宵烧烤摊子，喝到凌晨。人来人往，不管不顾，张佳乐说了很多话，韩文清喝了很多酒，坐到最后，觉得人都要清醒了，只是感觉入耳的声音传了很久很久。夜茫茫，路边草丛鸣蛩，喝醉吵嚷的人们，踩碎了一地的梧桐花，惊落了池边的圆荷雨露。凌晨四点，突然开始落雨，韩文清拖着张佳乐搭车回了家，听着雨声，人都安静了。
此时，韩文清拖着叶修往住的地方走。叶修半个人挂在他身上，没了骨头一样，冲着人嘻嘻笑笑，“老韩，趁此机会你把我带回家吧。”话说的不正经，眼睛瞅着人倒是很认真，水汪汪的向上对着韩文清的眼睛，眨呀眨。
苏沐橙拖叶修站起来的时候，实在受不住这人身上一阵阵的烟味儿和酒味儿，蹬蹬蹬爬上楼找出自己的香水，对着人喷了一圈。不小心喷到脸上的时候，叶修还嫌弃地伸手摆了摆，嚷嚷着：“什么味道？”
现在，走了张佳乐，酒味少了一半，香水味占据了主场。韩文清放在人腰间的手一个使劲把叶修提了上来，面对面抱了一会儿。叶修扶着他的肩膀，撑开一点距离，抿着嘴巴对着人笑道：“去你家啊。”说完，嘟着嘴巴想要去亲一口，猝不及防一个大喷嚏。
韩文清手一松，叶修赶紧勾住了他的脖子，整个人长臂猿一样挂在了身上。
“沐橙她给我喷了什么玩意，鼻子不舒服。”叶修收收手，蹭了蹭韩文清后脑勺的头发，侧过脸搁在了面前的肩膀上。
韩文清随他闹了一会儿，出手把人摆正，带回了家。
年少时的几次相见，带着矜持的互不相扰，风来，雨住，清醒，沉醉，流年暗中偷换，不知何时才是相逢。
一山春色，一水月明，日下长秋，雪绵松润，四个季节的无限清景，你我只有过携手踏雪。等西风何日来，再去到万水千山。
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苏轼
一个矫情，确实是个剧情废。继续为了法治事业献出心脏，摸摸我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