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老式的石英钟滴答地转圈，桌案一侧的砚台中汪着浅浅一层墨汁，地板上晾着未干的大红春联。叶秋走过去打开了半扇窗子，接过来哥哥新写好的福字，两只手端着放在躺椅上。

“哥，你这功夫竟然还在啊。”叶秋跳房子一样在各个春联间跳来跳去观赏叶修一早上的成果。

 “来，帮你哥我拍个照，一定要拍出文人的风骨来。”叶修对着叶秋的方向转了转自己的手腕，左手拎起了右手边想象中的广袖。

叶秋挑着空隙跳了过来，拿出手机对着叶修开始拍。

“还风骨，被爸敲打过的手腕上可能还有一点。”

三十一早，叶修就被拖到书房写春联，写了几张废的，就找回了以前临帖的感觉。在外面的几年，偶尔也会写一写，只是没有父亲那么严格的要求。有一次，苏沐橙兴冲冲地拿来了从广场买回来的小朋友现场写的福字，叶修随口讲了几句门道。苏沐秋听见了，问了问才知道叶修在家里练了很久的字，到处借了笔墨买了纸，在店门口摆了个桌案，差个幡子就是算命看相的了。叶修在冷风中写了两个钟头的春联，苏沐秋乐颠颠地送给了周边的店家。

记忆中总是牵扯着细细碎碎的事物，门帘后面出现的笑脸，风吹过卷起的烟尘，雨水打湿的光柱。春天的风尘烟雾挡不住归来的候鸟，绝尘而去的汽车带走了码头上沧桑的疲累。一路跋涉而来的人，带着一颗心，折回早已斑驳的巷陌，一一收回曾经执笔写下的相思。

厨房里不断传出来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和着流水的冲刷，家常菜的味道弥漫了整个房间。父母的对话在炒菜的声音中若隐若现，扫地机器人转来转去，忙成了一团。叶秋被喊去摆桌子，因为用手拈菜吃被筷子敲了手。叶修拿着毛笔盯着写完的春联出了神，起笔处的墨已干透了，还有几处没有干的地方透着光亮。父亲早早就把笔墨准备好了，在叶修被弟弟推着进来的时候，交代了一句好好写就出去了。餐厅里，叶秋还在瞎忙，绕着桌子一圈把碗筷摆好，被扫地机器人拱了好几次脚才想起来关掉这恼人的东西。刚坐下的叶秋又被一声来自厨房的呼喊叫了起来，手扶膝盖把自己弹起来，装作同手同脚的样子走了过去。估计在厨房碍手碍脚的父亲被赶出来了，在餐厅绕了一圈发现无事可做，走进了书房，看了看已经干了的春联和举着笔发呆的儿子。

“走吧，到处贴一贴。”

“好。”

父子二人走到厨房门口被叶秋叫住了：“我的车子上不用贴了。”

“那怎么行！”叶妈妈出口阻拦。

叶修看叶秋站在水槽边撅了嘴巴，笑了笑：“对呀，得贴。”叶秋急了，拿着满是泡沫的锅铲就要出来，被叶爸爸一个皱眉挡住了。

“用透明胶给你贴，要出门的时候撕下来就行了。”叶爸爸一锤定音，叶秋才转身继续洗锅铲。

叶修端着一堆红纸跟在父亲后面出了门，看着父亲撕掉去年的春联，褪掉颜色的细细碎片落在了脚下。父子二人合作，一个伸长胳膊比着门边贴好春联，一个退出两步看看歪了没有，检查到没有贴紧的地方，再走上前去补点胶水。

两个小孩还没有门把手高的时候，一人拽着春联的一边跟着大人出了门，看到贴歪的时候，此起彼伏地喊起来，伸着肉肉的手去够。唯一的一次，叶妈妈把叶修抱起来放在了叶爸爸的肩膀上，够着春联的小孩蹭了一手的红，兴奋得手脚乱舞，保持不住平衡的时候，两只手的红色全都抹在了爸爸的脸上。如今并肩的父与子，纵使回首隔开的岁月，也是全然不同的心境。旧事无人提起，手指上沾染的红色也映红了脸颊。

叶修一只手收起剩下的春联，按下了电梯。

“车子我去贴，爸你进去吧。”叶修停住电梯和跨步要进来的父亲说。

“一起去。”叶爸爸跟进来按下了一楼。

临近中午，很多人都赶着回家。午后起来的风追着人跑，送来归来的欢笑与潇洒。

贴完春联的父子俩上楼刚好赶上最后一个菜摆了上来，被赶去洗了手就开始吃饭。叶修吃到包了硬币的饺子，磕了牙，忘形地喊了一嗓子，瞥见父亲微微的笑意，差点把硬币吞了下去。叶秋吃到了辣椒，猛喝了一气儿冰水，咳得撕心裂肺。吃完饭就想各忙各的兄弟俩被叶妈妈拘在了客厅，坐在沙发上看春节特别节目。

“沐橙他俩今年不过来玩，我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叶妈妈说完就拿起来电话去给沐橙打电话。

父子三个安静地看了会儿电视，叶修的电话响了，冲叶秋挑了挑眉毛，转身进房间接电话了。

电话是苏沐秋打过来的，互相说了这两天都做了什么，最后约好晚上一起去做游戏里的新年活动。

叶修趴在床上把上午拍的自己文人风骨的照片发给了韩文清，附带的文字还没有发出去，老韩的来电显示占满了屏幕。

“想我了。”叶修一个陈述句开了场。

“对，想你了。”

韩文清像是很近的对着话筒说出了这句话，声音传到耳边的时候，比耳鬓厮磨时候更让人脸红心跳。

叶修摸着自己的脸转移了话题：“你今天值班忙吗？”

“还好。”

“怎么样？今年我家的春联是我写的。”

“嗯，以后自己家里也可以写来贴。”

叶修听到这句话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除了几句不轻不重的承诺之外，两个人很少有情侣之间的类似对话。机会难得的调戏，叶修基本都会被韩文清四两拨千斤地挡回来，而每次的拥抱都是那么有力。时间总是轻而易举走过去，亲密的瞬间像是细雨轻风，期盼着明朝醒来风定处有深深的落花。

一句话飞动心底柔情，一起时候的细枝末节清晰地浮现在了眼前。

陪着值夜班的叶修啃了卤味之后，油腻腻的嘴巴直接亲在了韩文清的脖子上。叶修的小把戏总是被看穿，韩文清乐意陪他演下去，实在闹腾得厉害就直接武力压制。华灯碍月的夜里，寒风中散步的两个人，牵住手不放。心跳如雷的亲吻，捣乱的叶修总是被捉住按在怀里再来一遍。新晴之后的雪地里，两个人的脚印契合成一条断线。

“我好像一直不听我爸的话，这次又要不听话了。”

白霜和残月，北风和晓霞，乱飞的啼鸟怨恨冬季太凄凉。冬季开始的寒冷，春色开始的今夜，一段深情相逢一片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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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来我大概一年没有回家了 写这几段家里时候 真的想家